浴室的门把手咔嚓响了一声。我抬起头,果然看见霍文溪赤着脚走出来,随便披了件浴袍,里面穿了件纯白色真丝吊带,下巴上的水珠啪地掉到锁骨,在锁骨窝里徘徊了一会儿,掉进衣领里不见了。
“看什么呢?”她问我。
“看你怎么没洗头。”我说。
霍文溪的麻花辫还是好好地盘在脑后,但鬓发散开了几绺,打湿了贴在脸颊上。她从毛巾架上扯了块干毛巾擦头发,动作很暴力,半干的头发粘成一缕一缕的,没精打采地垂着,被她随手捋到耳后。
霍文溪冲我笑了一下,完好的那只眼睛笑起来弯弯的,睫毛湿漉漉,看不出办公室里雷厉风行的霍组长的样子。她伸手把盘发的鲨鱼夹松开,长长的麻花辫落到腰下面。
“你不是一直想亲自解开?”霍文溪说。她在床边坐下,背对着我,辫梢落在被子上,像在静静等待我动手。霍文溪就是这点不好,我随口讲的话她也放在心上,时间久了让人不甘心只做炮友。
“霍组长真体贴。”我说。
我把发绳拽下来,绕在手腕上,她工整的麻花辫散开来,长发像海草一样弯弯曲曲地缠绕在一起。我用手指梳理她的头发,她微微仰起头,像猫科动物一样闭着眼享受。我小心地解开发梢打结的部分,替她按摩头皮和太阳穴。霍文溪当然不是小猫,至少是豹子级别的,看着没什么攻击性,但有种自内而外的精神上的威慑力。
我按着按着,她突然闭着眼说:“晚上六点我有会,速战速决。”
她中午十二点半才从办公室回家,手臂上好几个针孔。“你多久没睡觉了?”我忍不住问。
“祝宁出墙开始。”霍文溪回答我。
祝宁去墙外已经是三天前的事了,不知道霍文溪给自己打了多少枚醒神针,中午刚见面时她脸色苍白得像要晕过去了,洗完澡才看着有血色一点。
“这么珍贵的下午,霍组长不拿来睡觉,拿来和我上床?”我揶揄她。
“做爱也是休息,比睡觉有用。”霍文溪说。异常事件调查小组权力大,压力也大,霍文溪发泄压力,一靠抽烟,二靠做爱。霍文溪和我过夜的时候,经常后半夜爬起来,咬着烟批文件。我有时候坐在被子里玩俄罗斯方块,看她披着睡衣翻调查报告,我问她:这么多机密,不怕被我知道啊?她头也不回:你会说出去吗?她不是信我,是信她的直觉。小神婆的直觉比普罗米修斯的大数据更准,我可不想被她追杀到天涯海角。
我替她解下浴袍,叠成方块,放在床头柜上。这件折起来的浴袍可能是这间屋子里最整齐的东西,霍组长的卧室和异常小组的办公室一个风格,都是狗窝,衣服随手挂在椅背上,桌上地上文件堆积成山,做爱的时候不小心就会把床脚的书踢下去。霍文溪身上只剩下一件真丝吊带,斜靠着床背,招手叫我过去。我顺从地靠过去,下巴蹭她的颈窝,全屋照明下她白得发光,肩颈纤细,一看就是做文职的,并且身居高位。我忍不住伸出小臂和她放在一起比较,小麦色的胳膊,肌肉清晰,伤疤交错,一看就是给她打工的,并且没人权。
“别蹭了,你是狗吗?”霍文溪笑了一声,十分随便地揉了揉我的头发,我怀疑她平时翻文件也不能比这更粗暴。但我偏偏迷恋她这样,仿佛我也是她手边亟待处理的公务之一。
“庄临才是狗,庄临是牧羊犬。”庄临每天为霍文溪忙前忙后,从执行任务到收拾客厅,俨然一条霍家的忠犬。霍文溪只是笑:“庄临听见你这话该跳脚了。”
“反正他现在看见我都没好脸色,他该不会喜欢你吧?”我说。
“别乱说。”霍文溪说。
我换了个姿势,搂住霍文溪的腰,把脸埋进她的胸口。霍文溪的腰很细,被我一只手就抱个满怀,我深吸了一口气,被烟草味和油墨味包围。听说女人大都有体香,我从没闻到过霍文溪的,她身上只有辛辣的烟草味道,仿佛已经浸入骨头。我从前好奇她抽的什么烟,她报了一个牌子,是我没听过的高级货,于是我只能盯着霍文溪夹着烟的手指发呆,烟是细细长长的女烟,夹在她细细长长的食指和中指之间,相配得不得了。她问我:怎么了,你也想买?我说:买不起,姐资助我。她有些惊讶:你什么时候抽烟了?我摊手:近朱者赤,近墨者黑啊霍组长。霍文溪隔天就快递了一条到我家,备注上写:少抽,对身体不好。我没有抽烟的习惯,学不会怎么过肺,觉得呛,只有想起她时点一根,架在烟灰缸上静静燃烧,仿佛霍组长亲临我的麻雀蜗居。
我抱着她一起倒在床上,她的长发像绸缎一样铺在身下,她伏在我身上,乳房隔着轻薄的吊带和我的相贴,温热、柔软,像一只温顺的雪貂。肩胛骨的位置有什么硌着我,我朝背后摸索,从枕头下方摸出一支黑金色的钢笔,旁边躺着一本文件夹。霍文溪的卧室真是乱得令人发指,不知道她每天晚上是怎么在凌乱的床上扒拉出一块地方睡觉的——哦,霍文溪大概已经把睡眠进化掉了。
我把钢笔在她面前晃了晃:“真够乱的。”
霍文溪一点也没有不好意思:“你还没习惯?”
“庄临不替你收拾床?”我说。
“他不进我卧室。”霍文溪说,“他又不是保姆。”我在心里说:那家伙还挺有分寸感。霍文溪支着手肘,又说:“收拾过这间卧室的,目前只有你一个。”
我在这儿过夜时,确实常替霍文溪收拾卧室,我有强迫症,看不得东西乱放。我把钢笔和文件夹搁到床头柜上,“什么意思,庄临不是保姆,我就是了?”
霍文溪笑:“你要当吗?”
“开多少工资?”
“你想要多少?”
霍家人财大气粗,我觉得哪怕我报价比市场价高二十倍,霍文溪也能不眨眼地给我批了。但我只是捧着她的脸,使劲亲了一口:“要你这个人行不行?”
“那就不叫保姆了。”霍文溪说,“这叫家庭关系。”
“霍组长主外,我主内,很合理啊。”我说。
我的心跳偷偷地停了一下,霍文溪当然不会把这句话当真,但是——她完好的那只眼睛盯着我,即使只是注视也有种刀锋般的压迫感。我三秒之后才意识到自己忘记呼吸,我眨了一下眼,把神情调整得很自然,假装这只是床上半真不假的情话。霍文溪没什么表情,只是反亲回来,玩笑似的说:“好啊。”
我抱着霍文溪滚到床的另一边,我们的位置掉了个儿,我的手肘撑在她身体两侧,她微微仰头,凝视我,我们的距离这么近,鼻息在空气中缠绵地接吻,细小火苗噼里啪啦燃烧氧气,从这一头点到那一头。我撩起她的吊带下摆,她张嘴咬住,明明是顺从的动作,由她来做却十分居高临下。我征询她的意见:“我开始了?”霍文溪神色不改,只是点了一下头。我低下头,亲吻她的双乳,胸乳细腻如同凝脂,我的嘴唇陷进去,就像陷进云中的温柔乡。她的心跳隔着双乳传到我的唇边,稳定有力的跳动,仿佛永远不会惊慌,永远不会失去方寸。
我顺着乳房往下,吻过她平坦的小腹,有一个小小的子宫静悄悄地藏在这里。人们经常忘记霍文溪是个女人,也许连她自己都很少想起来,在103区清洁中心,霍组长杀伐果决、铁口直断,清洁中心上上下下,听说过她的人没有不怕她的。在异常事件调查小组,霍组长日理万机,像台工作机器,二十四小时上着发条,简直让人连她是个人都忘了。我用手指轻轻触摸这副身体,像柳树一样纤细、秀美,几乎赤裸,这是一副令人无限眷恋的、女人的身体,霍文溪是一个漂亮的女人,我衷心地希望除了我没人注意到这件事。
霍文溪忽然问我:“想什么呢?”
她还是这样敏锐,床上的耳鬓厮磨也不能使她的直觉稍微磨损。我抬起手,捉住她的手指:“在想庄临是怎么看你的。”
她没挣开,放任我牵着。“直属上司,还能怎么看?”霍文溪懒洋洋地说。
“我看未必。”我说。
“你吃醋了?”她又笑,神情好像洞悉一切,“总觉得你不待见他。”
我确实不大待见庄临。客观来说,庄临是个不错的同事,我在异常小组时和他交情还不错,一块儿出过几次任务,下班以后我们一圈儿同事约过烧烤,庄临常常请客,有时是自掏腰包,有时说是霍文溪特批的补贴。他待人挺大方,脾气也好,没什么可指摘的,唯一讨厌的地方就是——他离霍文溪太近了。庄临说不上是个好人或坏人,他只是围着霍文溪转,替霍文溪收拾家里,收拾办公室,搜集证据,写调查报告。我是霍文溪的同事、下属,而他是真正意义上的左膀右臂,像影子一样寸步不离。霍组长公务繁忙,我十次去找她约会,五次能在楼下撞见庄临坐在车里等着接她上班,换谁谁不自在。
“不行吗?”我理直气壮地反问。
她有一会儿没回答,左手搭在我的头顶,拿手指把头发梳成小卷儿。我颇有些忐忑地等待她的下文,不到万不得已,真不想插科打诨,显得我不战而败,还没探出敌人的底先自个儿认输。过了半分钟,霍文溪的声音从头顶上慢悠悠地传来:“庄临算是我家里人。”
“——意思是不算情敌?”
“算是家长。”霍文溪说,“当然,你把他当同事也行,他和咱俩的事儿没关系。”
我的雀跃差点儿就写在脸上了,真不想让她看出来啊。我重新捉住霍文溪玩我头发的手,拿到唇边亲了亲指尖,她的手指在掌心蜷缩起来,似乎有点儿痒。“霍组长和我解释什么呀?”我说,“我们只是炮友而已。”我此刻的神情一定相当得了便宜又卖乖,因为霍文溪十分无奈地说:“先把你的笑容收一收再说。”
我抬起头,望向她的方向。她只是安然地躺着,不知道是闭着眼、还是在看天花板,但我的视力很好,隔着三十厘米,能看到她脸颊上半透明的绒毛,在白炽灯管下浮现乳白色的光晕,随着呼吸轻轻起伏。她的嘴唇没什么血色,唇形很薄,常常是冰凉的,但我很喜欢。
“霍组长,你这样会让我错觉在谈恋爱的。”我说。
霍文溪又不说话了,我静静地伏在她的腰腹上,试图听见血液在这副身体里汩汩流动的声音。她的呼吸很轻,像蜻蜓轻轻地扇动翅膀,振动很微弱,气流却从这块大洲卷到那片大洋。我回忆起刚刚说出那句话的口吻,调笑的、嗔怪的,像无理取闹的随口指责。霍文溪在想什么呢?
霍文溪终于开口了,她捉着我的手,拇指摩挲我的虎口,轻轻挠了挠。“要做就快点。”她说,声音有点哑。
我无声地笑了一下,指尖勾起她的内裤系带,黑色真丝女士内裤,款式简约高级,是霍文溪的风格。我松开手,松紧带啪地弹在小腹上,留下一道红印。一点都没有经过机械化的脆弱身体,不客气的说,像霍文溪这样的脆皮小领导,我一只手打五个。
她拍了一下我的脑袋:“别玩了。”
“哦。”我答应道。我的手指在她的踝骨上敲一敲,顺着小腿的筋络往上捋,像在水果摊上鉴定西瓜的品质。霍文溪的腿像搔爬反应一样抖了一下,她把膝盖屈起来,蜷缩脚趾,躲避我捉弄的手。霍文溪的女士内裤挂在她纤细的脚踝上,像鸟身上掉下来被树枝绊住的羽毛。我捏了捏她大腿内侧的肉,很软,肉质细腻,手指戳下去一戳一个坑,经常吃人的朋友都知道,这一块最有嚼劲最好吃。
“以为我不会痛吗?”霍文溪说,又给了我一记。
“不好意思啊。”我笑嘻嘻,“你平时又熬夜又打针的,还以为你特别钝感。”
霍文溪反击,拧我的小臂,可惜我肌肉结实,她捏不起来。“疼不疼?”她问。
“不疼,真不疼。”我诚恳地说。霍文溪皱起鼻子,装出忿怒的样子。
我碰到腿根的时候霍文溪已经有点喘,抱怨地让我快点,语气湿漉漉,像从温泉里捞上来的毛巾,热气蒸腾的。霍文溪平时讲话言简意赅、公事公办,如非必要绝不交际,今天下午在床上说过的废话比她过去半年在单位加起来的都多。我拿指节蹭她的腿根,指骨陷进柔软的缝隙里,软绵绵、烫呼呼,像温顺的张开的蚌。霍文溪的膝盖分开一点儿,小腹微微抬起来,去贴我的手指。阴蒂是小小的一颗,没充血的时候是粉红色的。通常来说女人被摸到这里都会感到舒服吧,片子里都是这样。但霍文溪有点敏感过头,一用力就会痛。我亲了亲她的阴唇,柔软的、稀疏的毛发像小猫一样蹭着我的下巴。用舌尖拨弄阴蒂,她低声吸气,小腹和会阴肌肉收缩,看得出来想往后躲。
“你故意的是不是?”
“抱歉抱歉,不小心的。”
“我看你从异常小组离职之后胆子越来越大了。”
“哪里的话。”我说。
我小时候养过猫,用门牙啃猫耳朵,猫不舒服,不知道是痒还是疼,但只是哼唧几声,并不逃走,可见尚可忍受。不捉弄她了,我轻缓地亲吻周围,尝到很淡的咸味。嘴唇下方两枚锥子似的银质唇钉,若有若无地擦过中间的缝隙。霍文溪不躲了,她摩挲我的脸颊,从眉毛摸到下巴,摸我的鼻尖上蹭到的粘稠的水,最后停在嘴唇上,按了按,似乎想把手指放进去。我顺服地张嘴,含住她的指尖,她的指甲修得干净圆钝,我轻轻舔舐秀气的甲面,舌尖刮过指腹,如同幼犬吮乳。
“要不要这么引诱我啊。”
“服务周到吧?给你宾至如归的体验。”
“唇钉下次摘了。”
“我都已经不戴舌钉了!你这是侵犯我的自由——”
“你戴那个像个小吸血鬼,以为自己十七岁叛逆期啊。”
“我都从体制内跑路了,你还要我打扮得多正经?”
“嗯……”
霍文溪不说话了,揽着我的脖子慢慢喘气,她仰面躺着,小腹上下起伏,像湖面荡漾的水波。我知道自己口活儿挺好,不然也不至于得霍组长青眼,当上她的入幕之宾。略微自夸地说,我在这方面下了不少工夫,舔星球杯和给樱桃梗打结,网上流传的偏方我多多少少试过一些,都说要抓住女人的心先要抓住女人的胃,床上合拍也是一种追爱的深谋远虑……我撑着床坐起来,把脑袋移到她的水平线上,占了三分之一的枕头。霍文溪凝视着我,眼罩外的那只眼睛水濛濛、湿漉漉,就像有一团日升时的雾气蒙在她的面庞上,无限的美、柔和、令人怜惜。
我情不自禁伸出手,触摸覆盖她右眼的眼罩,真丝质地触手冰凉柔软,使漆黑的颜色都不再冷硬。我用掌心覆盖那只眼睛,轻轻地按下去,眼罩下面鼓起一块,在我的掌心蠕动,犹如活物。霍文溪捉住我的手,碰了碰她的脸颊。“怎么了?”
“戴着很闷啊。要不要摘下来?——可以摘吗?”
“可以啊……就是怕吓到你。”
“太小看我了姐姐。”我说,“当我在墙外吃白饭的吗?什么没见过啊?”
霍文溪捏了捏我的鼻子。“出任务和做爱毕竟不是一回事嘛。”
“差不多啦。”我说,“就算你变成污染物我也不会歧视你的。”
霍文溪从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。她坐起来,伸手去解脑后的系带。那只眼睛终于在我面前露出真容,没有眼白,血红色的瞳孔鸠占鹊巢地盘踞在整只眼眶里,四周伸出无数触手的头部,在眼球表面蠕动、生长。
一只非人的眼睛。我并非没有见过污染物,然而我此时与它咫尺之间,手无寸铁,如同待宰的羔羊。
“怎么样?是不是还挺可怕的?”
“好害怕啊!”我眼泪汪汪地抓紧她的手,“不要吃掉我好不好?”
“……毫无诚意,拙劣的表演。”霍文溪的表情像被呛了一口,她尖锐地评价道。我翻了个白眼,也坐起来,从她背后拽了一点枕头过来,和她肩并肩靠在一起。
“我一直有一个疑问,”霍文溪点了根烟,问我,“为什么选择我?大多数人都不想和我打交道。”
她锐利的眼睛像鹰一样盯着我,大多数人在她面前都无所遁形。“异常小组的组长,霍家的继承人,谁不想被包养啊?”我摊手,“何况我是个喝西北风的打工人,吃了上顿没下顿的。”
“你缺钱?”她笑了,“真那么缺钱的话,我也可以定期给你转。要多少?”
“开玩笑的,姐,我能养活自己。”我赶紧撤回,缺钱是假的,我是个没什么物欲的人,打了补丁的防护服能穿半年,选住宅主打一个没有辐射就行。不过,要说有什么羡慕有钱人的时候,在霍文溪家的浴缸里做爱算一条,又深又宽敞,能平着放下两个人——也就是想想,我干半年的佣金都买不起。我想了想,又补充道:“别包养我,怕我不思进取了以后。”
“不想买豪华浴缸了?”霍文溪冷不丁问。
我大惊失色:“霍组长,你的异能是直觉还是读心术啊?”
霍文溪又笑,手指在烟灰缸上敲了敲,把多余的烟灰弹掉,“所以,你为什么不怕我?”
“对啊——为什么呢?”我作思考状,“因为你又聪明又漂亮又有钱,睡到就是赚到?”
“别贫。”霍文溪敲我的脑袋。
“好吧,其实是因为,”我耸了耸肩,“我身家清白,没什么好怕的。在你面前装不了,也没那必要,挺省心。”我和霍文溪没利益牵扯,也没感情牵扯,大不了一拍两散,代价顶多是我单方面失恋。霍文溪抱着被子,托着腮,目不转睛地凝视我。我被她看得背后发凉:“霍组长的异能这么珍贵,就别浪费在我身上了。”
“嗯,我的直觉告诉我——”她说到这里停了停,血红色的右眼里触手蠕动,看得我浑身不自在。她又知道什么了?人们怕她理由充分,被一览无余的感觉大概没人喜欢。我在记忆中快速检阅过去半年做过的坏事,没有和霍家沾上边的。我和她对视了五秒,她突然扬起一个恶作剧般的微笑:“——你从异常小组离职,就是为了名正言顺地和我做爱。”
我被口水呛住,猛烈地咳嗽起来。不得不说,换谁来说这话,都显得像个自大狂,但这话从小神婆口中说出来,笃定得像条至高无上的真理。离开异常小组当然有很多理由,譬如赏金猎人的佣金更高、比编制更自由,我在辞职报告上写的原因是组长压榨员工,加起班来连轴转,字字血泪控诉霍文溪。我从异常小组离职那天,黄宗丽眼含热泪,大力拍打我的后背:真没想到组长给你造成的心理创伤这么大,我代表异常小组全体员工对你表示深深的同情和祝福。我只能对她假笑:感谢父老乡亲们,我不在的时候你们看着组长点儿,别让她不小心过劳死了。大多数理由冠冕堂皇,而霍文溪猜中的是无法宣之于口的那一条。其实也没什么要紧,因为它看起来就像一个无足轻重的附带品,就像随豪车附赠的小熊挂件,我毕竟看起来像做事利落的优秀员工,而不是超级大恋爱脑,那多丢脸。
我没有回答是或不是,只是歪过头,把脑袋靠在她肩上。“很自以为是的猜测啊,霍组长。”我说。
霍文溪并不深究,也许她不在乎,也许原本就是开玩笑。她只是撩开头发,低下头轻啄我的嘴唇,细长的手指像蛇一样从衣服下摆伸进来,触摸我的肋骨。霍文溪现在真是漂亮得惊人,身上紧绷的那根弦松下来,像懒卧的猫。她翻过来,压在我身上,乳房和我紧紧相贴,女孩儿胸口都有这种绵软的香气,也许是雌激素的味道。我有一搭没一搭地幻想,霍文溪是一个雌激素水平很高的女人。但她身材实在说不上火辣,乳房形状圆而小巧,一半隐没在衣领下方,有种含蓄的引诱感。我曾经十分没有边界感地和她开玩笑:别人的女上司都是S型身材的御姐,你怎么像个未成年少女啊?霍文溪很不客气地回我:不爱看滚蛋。
我回抱她,任凭她卷起我的紧身背心。这个面料太结实,卷到胸口就紧绷绷的束着。开口的时候才发觉自己嗓子哑了,像在情欲的烈火里滚了一遭。“要不要去浴室啊?”
“嗯?”
“嗯……结束了还能清理一下。”
她的笑声闷闷地从我的颈窝里传出来。“我看你是还惦记着大浴缸吧。”
明人不说暗话,在大浴缸里做确实很爽。“不怕贼偷,就怕贼惦记。”我有点小得意。
从卧室走到浴室不过十几米,衣服已经七七八八地掉了一路。我们赤裸着滚进浴缸,缸底铺着水草毯,柔软地接住脊背。霍文溪捧着我的后脑勺吻上来时,水才没过腰间,她的手也和水一样柔和地抚过我的脚踝和小腿,往上、再往上。真舒服啊……我是说这个水温。
“霍组长你这儿的热水器太智能了,都不用手动调。多少钱?回头我也安一个。”
霍文溪咬了一口我的鼻尖。“你就在想这个?”
“你小神婆荣华富贵不接地气,我们升斗小民可是要过日子的。”我诚恳地说。
“不算太贵——”霍文溪顿了一下,“不过欢迎你随时来蹭。”
说话时水已经漫到胸口,四面灯带的光打下来,水面只剩下粼粼的光晕,我和她的身体若隐若现。霍文溪的长发铺在水面上,湿润、弯曲,像旧时代海盗电影里扶着船舷的人鱼。
“我说,有没有人说过你很像神话里那个……”
“嗯?”
“……海妖塞壬?”
“唱歌的那个?”
“对。会诱惑水手把船开到礁石上自杀……我感觉我就是神话里的倒霉水手。”我喃喃地说。
霍文溪露了一颗脑袋在水面上,水汽蒸腾,她的脸很红,嘴唇也是。“如果不是我五音不全,我就辞职去干这行了。”她说。
“那你就没钱包养我了。”我说,“体制内高干女领导辞职做非法野生唱见,这是多想不开啊。”
感觉霍文溪笑得很开心,虽然水雾很大,看不太清她的脸,我伸手去摸,摸到她弯弯的眼睛,绝对是在笑。她的手指从肚脐慢慢划下来,停留在小腹,又往下摸索。被霍文溪碰到其实是挺害羞的一件事儿,因为我身上不白,又大大小小伤疤,实在算不得漂亮,真亏她不嫌弃,但也许是有此特殊爱好也说不定。我抓着她漂散的长发,心想:一开始洗澡是白洗了。又想:得亏她一开始没有洗头,不然更白洗了。但这些念头都从我脑海中俶尔远逝,她的指尖像羽毛一样纤细,在里面轻轻搔弄,就像落叶拂过衣摆,像风掠过窗檐下的风铃。我觉得我肯定已经湿得一塌糊涂了,也许从刚抱她的时候开始,但是现在我在这里溶分四散,仿佛水面之下什么也没有。
我叫她:霍文溪、霍文溪。
她答应道:嗯,我在呢。
浴缸很宽敞,但她靠过来,抵着我的耳畔低语。我偏过一点头,闭上眼睛,把眼睑也贴到她的嘴唇。“你会一直记得我吗?”我问道,“即使我死了,你会一直记得这双眼睛的形状吗?”
“我争取。”霍文溪说,语气很认真。
这是我喜欢霍文溪的地方,她不会说这是不吉利的话,也不会要我讳谈死亡,墙外没什么不可能发生,每个还能听到答案的时刻都弥足珍贵。其实不该问的,炮友之间,制造温情最不应该,只是人要多凛冽的意志,才能不在肌肤相亲陷入爱的幻觉?
我在霍文溪的手指抵达深处时高潮,我握着她的手腕,请求她与我在水中相拥,直至我和她之间的水流几近消失。在这漫长的高潮中,我目之所及只有白茫茫的水雾,与方寸之间她秀丽的面容。我只剩下一个念头:圣主垂怜,让我在这一刻死去。
良久,她才松开手,在我眼前晃了晃:“回神了没有?”
“嗯……”
“发什么呆?”
“我在想,”我说,“豪华浴缸真他妈的爽啊,嫉妒你们这些剥削者。”
霍文溪短促地笑了一声,她的手掌停在我的小腹上,手指竖起来,似乎在写写画画。我仰面靠在浴缸壁上,盯着天花板飘散的水雾发呆,想起网上恶俗的黄色小说,做爱时在对方的身体上画魅魔的淫纹,思及此处顿时恶寒,霍文溪的品味不至于低俗至此吧?我问她:“写什么呢?”
“你猜猜看?”霍文溪反问我。
“不会是‘我爱你’之类的吧……”
“是啊。”
“真的假的?”吓得我睁大了眼睛,“在低俗和恶俗之间选择了媚俗啊你。”
霍文溪显然有点无语,她捏了捏我的小肚子:“当然是骗你的。”
“……所以是?”
“不告诉你。”
好吧,小神婆打算守口如瓶的事,没人能严刑逼供出来。我开始后悔刚才光顾着走神,没有仔细注意她的动向。我坐起来,嗅了嗅她的头发,洗发香波味。“给你洗头好不好?反正都湿了。”完全没有征询意见的意思,我的手已经搭上她赤裸的肩膀。
“发膜在洗手台上……”
“浴室的东西都乱放啊你?”
“这不是有你替我整理嘛。”霍文溪撒娇耍赖,打算萌混过关。她拉开墙上的抽屉,掏出来的竟然是——一包烟。
“你只能找着烟了是吧!”
“只有这个是生活必需品。”霍文溪掏出打火机点烟,语气格外理所当然。
我也只能叹气:“先上一遍洗发香波。”
幸好香波就在手边,我一边往她的头发上抹,一边跟她撒娇:“我是不是唯一有你家钥匙的人?”
“庄临也有。”
“……女人。”
“我太婆。”
“……”我气愤地咬了一口她的手指,“事后温存,就不能说点好听的吗?”
“好吧,”霍文溪笑起来,血红色的那只眼睛也弯弯的,像个努力装得无害的怪物。“那么,你是我唯一的……”
她停下来,吐出一口烟圈,似乎在思索措辞。
我替她补全:“炮友?”
“情人。”霍文溪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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